1976年初冬,我祖母冯婉喻收到一封微带酥油气味的信。这个气味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断了十二年。信封上的字体她是熟识的,似乎没有记忆里的那么狂狷,圆滑了一些。信是七拐八弯才转到她现在的新家地址的。她和丹珏是1971年搬到新家来的。在此之前,上级把丹珏从“五七”干校招回,要她挂帅完成一项重要的研究项目。项目完成后,冯丹珏就成了生物学界的重要研究员,也就是1990年后人们称呼的“大腕”。大学照顾她,分了她一套很小的单元房。她在学校和报上登广告,用了半年时间,把她那一小套和母亲的一小套换到了一起。老小姐总是和姆妈生活在一起的。现在的两间房的老式公寓,就将是婉喻和丹珏母女永久的生活格局。

婉喻在新的里弄里开始的新生活,简直是一次新生。没有人再拿眼角扫她,也没有居委会的传唤。相反,她搬过来的第二个星期,里弄居委会就到家里来探访,送了她一套精装的《毛泽东选集》,告诉她居委会每星期学习两次,读读报纸、文件,学学“毛选”,欢迎婉喻去参加。婉喻参加后就发现这里就是老年女人的俱乐部,除了读报和读“毛选”,大家还讲讲儿媳妇的坏话,又给某个被儿媳妇斗败的老太太出出气,或出出主意。里弄里也有党支部,支部书记是个退休的老女工,旧社会的童工,非常爽快,拉起婉喻的手时,婉喻觉得那是一双男人的手,又大又热乎,手掌粗拉拉的。别人叫她阿敏,婉喻也叫她阿敏。

阿敏带着所有老太太们挨户宣传,让赖在家里不下乡的高中毕业生出不了门;一出门就围攻他(她),告诉他们上海人民不欢迎寄生虫。老太太们的活动很多,每天从早饭后安排到晚饭前:监视某家窗口,观察那个“反动学术权威”的医生是否又在家里给人看病开方子;不定点地站暗哨,因为弄堂里总有不学好的男孩女孩,躲在角落里做丑事。这些青春男女有时会歪歪斜斜地站在弄堂口,对过往的人评头论足,或者乱打招呼:“小妹妹,上次在徐家姆妈家跟人家香面孔的是侬吗?”或者:“阿哥,不认得我了?”被招呼的人表露出错愕,他们就一哄而笑。老太太们戴上红袖标,不时到弄堂口把他们轰开,并且威胁他们:“我认识你爸爸姆妈的;要我去告诉他们吗?”或者:“我可以打电话叫警察来,叫他们来捉小流氓!”

警察们对这些老太太确实买账,好比当年的老八路依靠土八路打胜仗。警察们还真被老太太们调来过几次,有一次捉了个翻窗偷盗的外地流民,另一次捉住了一帮打算偷汽车的“病退”知青。到了工农兵大学生开始进大学的时候,大部分“反动学术权威”已经被“解放”,老太太还负责提供预习功课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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