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祖母冯婉喻收到我祖父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时心脏差点停跳。协议书上有劳改农场第九分场邓玉辉副政委的签字,还盖了分场的公章。什么事都给我祖母办妥了,只差她的签名。那是上海1965年7月,一个星期三的下午,她刚从家里走到弄堂口,准备去买自由市场收市之前的便宜蔬菜。去年底退休的婉喻,工资比过去少了一半,她在任何花销上都争取省回一半的钱来。传呼电话间的老头儿已经去世,接替他工作的是他没有考上大学的孙子。小青年冲婉喻叫了一声:“冯家姆妈,xx信箱有信来!”

婉喻从快要拐弯的地方折回,解放脚步伐飞快,她怕小青年会再叫出第二声“xx信箱有信!”全弄堂里的人都知道冯家姆妈跟那个神秘的“xx信箱”有着羞于提起的紧密关联。因为这个关联,冯家姆妈几十年走在光天化日下也像走在人家的矮檐下。

婉喻拿着信赶紧往回走,买便宜蔬菜就没那么要紧了。她以最快的速度上楼、开门,为自己找好座位。信的厚度让她猜想它的内容,是不是又寄来了剪报。刚坐下她想起还没有拿拆信的刀,又站起身。她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把陆家祖传的拆信银刀,刀柄包了一层纯金。焉识最后一封信是一年前的一个星期日到达的。那个星期日冯子烨两口子带着孩子们来吃饭,看到父亲的信里夹了一份《自新日报》,上面登了张陆焉识在大群犯人面前演讲的照片。子烨看一眼母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。他说:“姆妈你不为自己想想,也要为我想想;‘四清’运动单位里那么多人的眼睛就盯牢我,不跟老头子来往都讲不清楚,不要说还跟他一封信去一封信来的。这个老头子逃跑的时候只图自己痛快,想到姆妈你吗?想到我们小辈吗?这么自私的人,你还要跟他拎不清!”

婉喻说:“我又没打算回信。”

子烨还想说什么,他老婆给了他一个眼色,下巴向小女儿微妙一歪。子烨把话咽了回去。

当时我五岁。我母亲怀疑我在偷听我父亲冯子烨和我祖母的谈话,因为她观察了好几次,只要这类议论一发生,我就停下一切响动和动作。五岁的我确实觉得这种议论奇怪,爸爸和恩奶之间的长幼关系颠倒了;爸爸对恩奶那种老三老四的口吻让我疑惑和害怕。

那一次婉喻答应了儿子,一定为他的政治前途负责,不再给陆焉识写信。

冯丹珏看了父亲登在报纸上的照片说:“姆妈,爸爸这么老了,卖相还可以哦?你跟爸爸感情老好的吧?”

丹珏这样说时带一点调皮的浪漫,还有羡慕。丹珏注意的是她缺少的东西。她几次断言,父亲一定是为了母亲做逃犯的。他以为新社会还跟旧社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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