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几年的时候 家珍还是一个女学生。那时候城里有夜校了 家珍穿着月白色的旗袍 提着一盏小煤油灯 和几个女伴去上学。我是在拐弯处看到她 她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 滴滴答答像是在下雨 我眼睛都看得不会动了 家珍那时候长得可真漂亮 头发齐齐地挂到耳根 走去时旗袍在腰上一皱一皱 我当时就在心里想 我要她做我的女人。

家珍她们嘻嘻说着话走过去后 我问一个坐在地上的鞋匠:

“那是谁家的女儿?”

鞋匠说:“是陈记米行的千金。”

我回家后马上对我娘说:

“快去找个媒人 我要把城里米行陈老板的女儿娶过来。”

家珍那天晚上被拖走后 我就开始倒霉了 连着输了好几把 眼看着桌上小山坡一样堆起的钱 像洗脚水倒了出去。

龙二嘿嘿笑个不停 那张脸都快笑烂了。那次我一直赌到天亮 赌得我头晕眼花 胃里直往嘴上冒臭气。最后一把我压上了平生最大的赌注 用唾沫洗洗手 心想千秋功业全在此一掷了。我正要去抓骰子 龙二伸手挡了挡说:

“慢着。”

龙二向一个跑堂挥挥手说:

“给徐家少爷拿块热毛巾来。”那时候旁边看赌的人全回去睡觉了 只剩下我们几个赌的 另两个人是龙二带来的。我是后来才知道龙二买通了那个跑堂 那跑堂将热毛巾递给我 我拿着擦脸时 龙二偷偷换了一付骰子 换上来的那付骰子龙二做了手脚。我一点都没察觉 擦完脸我把毛巾往盘子里一扔 拿起骰子拼命摇了三下 掷出去一看 还好 点数还挺大的。

轮到龙二时 龙二将那颗骰子放在七点上 这小子伸出手掌使劲一拍 喊了一**

“七点。”

那颗骰子里面挖空了灌了水银 龙二这么一拍 水银往下沉 抓起一掷 一头重了滚几下就会停在七点上。

我一看那颗骰子果然是七点 脑袋嗡的一下 这次输惨了。继而一想反正可以赊帐 日后总有机会赢回来 便宽了宽心 站起来对龙二说:

“先记上吧。”

龙二摆摆手让我坐下 他说:

“不能再让你赊帐了 你把你家一百多亩地全输光了。再赊帐 你拿什么来还?”

我听后一个呵欠没打完猛地收回 连声说:

“不会 不会。”

龙二和另两个债主就拿出帐簿 一五一十给我算起来 龙二拍拍我凑过去的脑袋 对我说:

“少爷 看清楚了吗?这可都是你签字画押的。”

我才知道半年前就欠上他们了 半年下来我把祖辈留下的家产全输光了。算到一半 我对龙二说:

“别算了。”

我重新站起来 像只瘟鸡似的走出了青楼 那时候天完全亮了 我就站在街上 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。有一个提着一篮豆腐的熟人看到我后响亮地喊了一声:

“早啊 徐家少爷。”

他的喊声吓了我一跳 我呆呆地看着他。他笑眯眯地说:

“瞧你这样子 都成药渣了。”

他还以为我是被那些女人给折腾的 他不知道我破产了 我和一个雇工一样穷了。我苦笑着看他走远 心想还是别在这里站着 就走动起来。

我走到丈人米行那边时 两个伙计正在卸门板 他们看到我后嘻嘻笑了一下 以为我又会过去向我丈人大声请安 我哪还有这个胆量?我把脑袋缩了缩 贴着另一端的房屋赶紧走了过去。我听到老丈人在里面咳嗽 接着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了地上。

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城外 有一阵子我竟忘了自己输光家产这事 脑袋里空空荡荡 像是被捅过的马蜂窝。到了城外 看到那条斜着伸过去的小路 我又害怕了 我想接下去该怎么办呢?我在那条路上走了几步 走不动了 看看四周都看不到人影 我想拿根裤带吊死算啦。这么想着我又走动起来 走过了一棵榆树 我只是看一眼 根本就没打算去解裤带。其实我不想死 只是找个法子与自己赌气。我想着那一屁股债又不会和我一起吊死 就对自己说:

“算啦 别死啦。”

这债是要我爹去还了 一想到爹 我心里一阵发麻 这下他还不把我给揍死?我边走边想 怎么想都是死路一条了 还是回家去吧。被我爹揍死 总比在外面像野狗一样吊死强。

就那么一会儿工夫 我瘦了整整一圈 眼都青了 自己还不知道 回到了家里 我娘一看到我就惊叫起来 她看着我的脸问:

“你是福贵吧?”

我看着娘的脸苦笑地点点头 我听到娘一惊一咋地说着什么 我不再看她 推门走到了自己屋里 正在梳头的家珍看到我也吃了一惊 她张嘴看着我。一想到她昨晚来劝我回家 我却对她又打又踢 我就扑嗵一声跪在她面前 对她说:

“家珍 我完蛋啦。”

说完我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家珍慌忙来扶我 她怀着有庆哪能把我扶起来?她就叫我娘。两个女人一起把我抬到床上 我躺到床上就口吐白沫 一副要死的样子 可把她们吓坏了 又是捶肩又是摇我的脑袋 我伸手把她们推开 对她们说:

“我把家产输光啦。”

我娘听了这话先是一愣 她使劲看看我后说:

“你说什么?”

我说:“我把家产输光啦。”

我那副模样让她信了 我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抹着眼泪说:

“上梁不正下梁歪啊。”

我娘到那时还在心疼我 她没怪我 倒是去怪我爹。

家珍也哭了 她一边替我捶背一边说:

“只要你以后不赌就好了。”

我输了个精光 以后就是想赌也没本钱了。我听到爹在那边屋子里骂骂咧咧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穷光蛋了 他嫌两个女人的哭声吵他。听到我爹的声音 我娘就不哭了 她站起来走出去 家珍也跟了出去。我知道她们到我爹屋子里去了 不一会我就听到爹在那边喊叫起来:

“孽子。”

这时我女儿凤霞推门进来 又摇摇晃晃地把门关上。凤霞尖声细气地对我说:

“爹 你快躲起来 爷爷要来揍你了。”

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凤霞就过来拉我的手 拉不动我她就哭了。看着凤霞哭 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。凤霞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护着她爹 就是看着这孩子 我也该千刀万剐。

我听到爹气冲冲地走来了 他喊着:

“孽子 我要剐了你 阉了你 剁烂了你这乌龟王八蛋。”

我想爹你就进来吧 你就把我剁烂了吧。可我爹走到门口 身体一晃就摔到地上气昏过去了。我娘和家珍叫叫嚷嚷地把他扶起来 扶到他自己的床上。过了一会 我听到爹在那边像是吹唢呐般地哭上了。

我爹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 第一天他呜呜地哭 后来他不哭了 开始叹息 一声声传到我这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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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听到他哀声说着:

“报应呵 这是报应。”

第三天 我爹在自己屋里接待客人 他响亮地咳嗽着 一旦说话时声音又低得*坏健*到了晚上的时候 我娘走过来对我说 爹叫我过去。我从床上起来 心想这下非完蛋不可 我爹在床上歇了三天 他有力气来宰我了 起码也把我揍个半死不活。我对自己说 任凭爹怎么揍我 我也不要还手。我向爹的房间走去时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体软绵绵 两条腿像是假的。我进了他的房间 站在我娘身后 偷偷看着他躺在床上的模样 他睁圆了眼睛看着我 白胡须一抖一抖 他对我娘说:

“你出去吧。”

我娘从我身旁走了出去 她一走我心里是一阵发虚 说不定他马上就会从床上蹦起来和我拼命。他躺着没有动 胸前的被子都滑出去挂在地上了。

“福贵呵。”

爹叫了我一声 他拍拍床沿说:

“你坐下。”

我心里咚咚跳着在他身旁坐下来 他摸到了我的手 他的手和冰一样 一直冷到我心里。爹轻声说:

“福贵啊 赌债也是债 自古以来没有不还债的道理。我把一百多亩地 还有这房子都低押出去了 明天他们就会送铜钱来。我老了 挑不动担子了 你就自己挑着钱去还债吧。”

爹说完后又长叹一声 听完他的话 我眼睛里酸溜溜的 我知道他不会和我拼命了 可他说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我的脖子 脑袋掉不下来 倒是疼得死去活来。爹拍拍我的手说:

“你去睡吧。”

第二天一早 我刚起床就看到四个人进了我家院子 走在头里的是个穿绸衣的有钱人 他朝身后穿粗布衣服的三个挑夫摆摆手说:

“放下吧。”

三个挑夫放下担子撩起衣角擦脸时 那有钱人看着我喊的却是我爹:

“徐老爷 你要的货来了。”

我爹拿着地契和房契连连咳嗽着走出来 他把房地契递过去 向那人哈哈腰说:

“辛苦啦。”

那人指着三担铜钱 对我爹说:

“都在这里了 你数数吧。”

我爹全没有了有钱人的派头 他像个穷人一样恭敬地说:

“不用 不用 进屋喝口茶吧。”

那人说:“不必了。”

说完 他看看我 问我爹:

“这位是少爷吧?”

我爹连连点头 他朝我嘻嘻一笑 说道:

“送货时采些南瓜叶子盖在上面 可别让人抢了。”

这天开始 我就挑着铜钱走十多里路进城去还债。铜钱上盖着的南瓜叶是我娘和家珍去采的 凤霞看到了也去采 她挑最大的采了两张 盖在担子上 我把担子挑起来准备走 凤霞不知道我是去还债 仰着脸问:

“爹 你是不是又要好几天不回家了?”

我听了这话鼻子一酸 差点掉出眼泪来 挑着担子赶紧往城里走。到了城里 龙二看到我挑着担子来了 亲热地喊一声:

“来啦 徐家少爷。”

我把担子放在他跟前 他揭开瓜叶时皱皱眉 对我说:

“你这不是自找苦吃 换些银元多省事。”

我把最后一担铜钱挑去后 他就不再叫我少爷 他点点头说:

“福贵 就放这里吧。”

倒是另一个债主亲热些 他拍拍我的肩说:

“福贵 去喝一壶。”

龙二听后忙说:“对 对 喝一壶 我来请客。”

我摇摇头 心想还是回家吧。一天下来 我的绸衣磨破了 肩上的皮肉渗出了血。我一个人往家里走去 走走哭哭 哭哭走走。想想自己才挑了一天的钱就累得人都要散架了 祖辈挣下这些钱不知要累死多少人。到这时我才知道爹为什么不要银元偏要铜钱 他就是要我知道这个道理 要我知道钱来得千难万难。这么一想 我都走不动路了 在道旁蹲下来哭得腰里直抽搐。那时我家的老雇工 就是小时候背我去私塾的长根 背着个破包裹走过来。他在我家干了几十年 现在也要离开了。他很小就死了爹娘 是我爷爷带回家来的 以后也一直没娶女人。他和我一样眼泪汪汪 赤着皮肉裂开的脚走过来 看到我蹲在路边 他叫了一声:

“少爷。”

我对他喊:“别叫我少爷 叫我畜生。”

他摇摇头说:“要饭的皇帝也是皇帝 你没钱了也还是少爷。”

一听这话我刚擦干净脸眼泪又下来了 他也在我身旁蹲下来 捂着脸呜呜地哭上了。我们在一起哭了一阵后 我对他说:

“天快黑了 长根你回家去吧。”

长根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地走开去 我听到他嗡嗡地说:

“我哪儿还有什么家呀。”

我把长根也害了 看着他孤身一人走去 我心里是一阵一阵的酸痛。直到长根走远看不见了 我才站起来往家走 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。家里原先的雇工和女佣都已经走了 我娘和家珍在灶间一个烧火一个做饭 我爹还在床上躺着 只有凤霞还和往常一样高兴 她还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受穷了。她蹦蹦跳跳走过来 扑到我腿上问我:

“为什么他们说我不是小姐了?”

我摸摸她的小脸蛋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她没再往下问 她用指甲刮起了我裤子上的泥巴 高兴地说:

“我在给你洗裤子呢。”

到了吃饭的时候 我娘走到爹的房门口问他:

给你把饭端进来吧?”

我爹说:“我出来吃。”

我爹三根指头执着一盏煤油灯从房里出来 灯光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那张脸半明半暗 他弓着背咳嗽连连。爹坐下后问我:

“债还清了?”

我低着头说:“还清了。”

我爹说:“这就好 这就好。”

他看到了我的肩膀 又说:

“肩膀也磨破了。”

我没有作声 偷偷看看我娘和家珍 她们两个都泪汪汪地看着我的肩膀。爹慢吞吞地吃起了饭 才吃了几口就将筷子往桌上一放 把碗一推 他不吃了。过一会 爹说道:

“从前 我们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小鸡 鸡养大后变成了鹅 鹅养大了变成了羊 再把羊养大 羊就变成了牛。我们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。”

爹的声音里咝咝的 他顿了顿又说:

“到了我手里 徐家的牛变成了羊 羊又变成了鹅。传到你这里 鹅变成了鸡 现在是连鸡也没啦。”

爹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哭了。他向我伸出两根指头:

“徐家出了两个败家子啊。”

没出两天 龙二来了。龙二的模样变了 他嘴里镶了两颗金牙 咧着大嘴巴嘻嘻笑着。他买去了我们抵押出去的房产和地产 他是来看看自己的财产。龙二用脚踢踢墙基 又将耳朵贴在墙上 伸出巴掌拍拍 连声说:

“结实 结实。”

龙二又到田里去转了一圈 回来后向我和爹作揖说道:

“看着那绿油油的地 心里就是踏实。”

龙二一到 我们就要从几代居住的屋子里搬出去 搬到茅屋里去住。搬走那天 我爹双手背在身后 在几个房间踱来踱去 末了对我娘说:

“我还以为会死在这屋子里。”

说完 我爹拍拍绸衣上的尘土 伸了伸脖子跨出门槛。我爹像往常那样 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向村口的粪缸走去。那时候天正在黑下来 有几个佃户还在地里干着活 他们都知道我爹不是主人了 还是握住锄头叫了一声:

“老爷。”

我爹轻轻一笑 向他们摆摆手说:

“不要这样叫。”

我爹已不是走在自己的地产上了 两条腿哆嗦着走到村口 在粪缸前站住脚 四下里望了望 然后解开裤带 蹲了上去。

那天傍晚我爹拉屎时不再叫唤 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 看着那条向城里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。一个佃户在近旁俯身割菜 他直起腰后 我爹就看不到那条小路了。

我爹从粪缸上摔了下来 那佃户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 看到我爹斜躺在地上 脑袋靠着粪缸一动不动。佃户提着镰刀跑到我爹跟前 问他:

“老爷你没事吧?”

我爹动了动眼皮 看着佃户嘶哑地问:

“你是谁家的?”

佃户俯下身去说:

“老爷 我是王喜。”

我爹想了想后说:

“噢 是王喜。王喜 下面有块石头 硌得我难受。”

王喜将我爹的身体翻了翻 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到一旁 我爹重又斜躺在那里 轻声说:

“这下舒服了。”

王喜问:“我扶你起来?”

我爹摇摇头 喘息着说:

“不用了。”

随后我爹问他:

“你先前看到过我掉下来没有?”

王喜摇摇头说:

“没有 老爷。”

我爹像是有些高兴 又问:

“第一次掉下来?”

王喜说:“是的 老爷。”

我爹嘿嘿笑了几下 笑完后闭上了眼睛 脖子一歪 脑袋顺着粪缸滑到了地上。

那天我们刚搬到了茅屋里 我和娘在屋里收拾着 凤霞高高兴兴地也跟着收拾东西 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了。

家珍端着一大盆衣服从池塘边走上来 遇到了跑来的王喜 王喜说:

“少奶奶 老爷像是熟了。”

我们在屋里听到家珍在外面使劲喊:“娘 福贵 娘……”

没喊几声 家珍就在那里呜呜地哭上了。那时我就想着是爹出事了 我跑出屋看到家珍站在那里 一大盆衣服全掉在地上。家珍看到我叫着:

“福贵 是爹……”

我脑袋嗡的一下 拼命往村口跑 跑到粪缸前时我爹已经断气了 我又推又喊 我爹就是不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站起来往回看 看到我娘扭着小脚又哭又喊地跑来 家珍抱着凤霞跟在后面。

我爹死后 我像是染上了瘟疫一样浑身无力 整日坐在茅屋前的地上 一会儿眼泪汪汪 一会儿唉声叹气。凤霞时常陪我坐在一起 她玩着我的手问我:

“爷爷掉下来了。”

看到我点点头 她又问:

“是风吹的吗?”

我娘和家珍都不敢怎么大声哭 她们怕我想不开 也跟着爹一起去了。有时我不小心碰着什么 她们两人就会吓一跳 看到我没像爹那样摔倒在地 她们才放心地问我:

“没事吧。”

那几天我娘常对我说:

“人只要活得高兴 穷也不怕。”

她是在宽慰我 她还以为我是被穷折腾成这样的 其实我心里想着的是我死去的爹。我爹死在我手里了 我娘我家珍 还有凤霞却要跟着我受活罪。

我爹死后十天 我丈人来了 他右手提着长衫脸色铁青地走进了村里 后面是一抬披红戴绿的花轿 十来个年轻人敲锣打鼓拥在两旁。村里人见了都挤上去看 以为是谁家娶亲嫁女 都说怎么先前没听说过 有一个人问我丈人:

“是谁家的喜事?”

我丈人板着脸大声说:

“我家的喜事。”

那时我正在我爹坟前 我听到锣鼓声抬起头来 看到我丈人气冲冲地走到我家茅屋前 他朝后面摆摆手 花轿放在了地上 锣鼓息了。当时我就知道他是要接家珍回去 我心里咚咚乱跳 不知道该怎么办?

我娘和家珍听到响声从屋里出来 家珍叫了声:

“爹。”

我丈人看看她女儿 对我娘说:

“那畜生呢?”

我娘陪着笑脸说:

“你是说福贵吧?”

“还会是谁。”

我丈人的脸转了过来 看到了我 他向我走了两步 对我喊:

“畜生 你过来。”

我站着没有动 我哪敢过去。我丈人挥着手向我喊:

“你过来 你这畜生 怎么不来向我请安了?畜生你听着 当初是怎么娶走家珍的 我今日也怎么接她回去。你看看 这是花轿 这是锣鼓 比你当初娶亲时只多不少。”

喊完以后 我丈人回头对家珍说:

“你快进屋去收拾一下。”

家珍站着没动 叫了一声:

“爹。”

我丈人使劲跺了下脚说:

“还不快去。”

家珍看看站在远处地里的我 转身进屋了。我娘这时眼泪汪汪地对他说:

“行行好 让家珍留下吧。”

我丈人朝我娘摆摆手 又转过身来对我喊:

“畜生 从今以后家珍和你一刀两断 我们陈家和你们徐家永不往来。”

我娘的身体弯下去求他:

“求你看在福贵他爹的份上 让家珍留下吧。”

我丈人冲着我娘喊:

“他爹都让他气死啦。”

喊完我丈人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 便缓一下口气说:

“你也别怪我心狠 都是那畜生胡来才会有今天。”

说完丈人又转向我 喊道:

“凤霞就留给你们徐家 家珍肚里的孩子就是我们陈家的人啦。”

我娘站在一旁呜呜地哭 她抹着眼泪说:

“这让我怎么去向徐家祖宗交待。”

家珍提了个包裹走了出来 我丈人对她说:

“上轿。”

家珍扭头看看我 走到轿子旁又回头看了看我 再看看我娘 钻进了轿子。这时凤霞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一看到她娘坐上轿子了 她也想坐进去 她半个身体才进轿子 就被家珍的手推了出来。

我丈人向轿夫挥了挥手 轿子被抬了起来 家珍在里面大声哭起来 我丈人喊道:“给我往响里敲。”

十来个年轻人拼命地敲响了锣鼓 我就听不到家珍的哭声了。轿子上了路 我丈人手提长衫和轿子走得一样快。我娘扭着小脚 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 一直跟到村口才站住。

这时凤霞跑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对我说:

“爹 娘坐上轿子啦。”

凤霞高兴的样子叫我看了难受 我对她说:

“凤霞 你过来。”

凤霞走到我身边 我摸着她的脸说:

“凤霞 你可不要忘记我是你爹。”

凤霞听了这话格格笑起来 她说:

“你也不要忘记我是凤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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